2011年3月8日

向世界注入大量美元,使經濟陷入通貨膨脹

《全球分裂:美國統治世界的經濟戰略》
作者:(美)邁克爾.赫德森
出版社:中央編譯出版社

只有毛澤東路線才能挫敗美國統治世界的戰略企圖

——《全球分裂》譯序

譯 序
2007年從美國肇始的國際金融危機發展到今天已經快三年了,世界經濟的未來走勢仍然很不明朗,世界何去何從,這一問題日益緊迫地擺在世人面前。本書對於回答這一重大問題有很重要的參考價值。閱讀本書我們發現原來當前的這一幕幕好像是似曾相識的歷史的重演。請看本書中的對於20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國際經濟形勢的這些描述:“隨著冷戰促使美國的國際收支平衡陷入大規模的赤字,迫使其與黃金脫鉤,並使之對外國政府欠下其失去償還意願的債務後,美國加緊實施了保護主義的貿易和投資政策,同時繼續向世界經濟注入過量的美元,使之通貨膨脹。”“新形勢對於德國來說尤其棘手。德國外向型的發展繁榮成果被美國國庫吸走了。許多私人公司從外銷中獲利。然而當大眾汽車和其他商品運往美國時,德國經濟卻遭受了損失。公司可以用其收到的美元與德國央行兌換馬克,因而可以確保外銷的利潤,但是德國央行只能用這些美元購買美國短期國庫券和債券。在1970-1974年間當美元與馬克相比貶值52%時,德國央行失去了其美元存款1 /3的價值,其主要原因是美國國內的通貨膨脹侵蝕了美元34%的本國購買力。更糟糕的是,德國發現自己和日本、加拿大、瑞士一起為美國的國內外開支項目融資,包括東南亞戰爭(1964----1973年美國進行的轟炸北越也就是越南民主共和國、同時清剿剿滅南方親美反共的越南共和國境內的越共的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陣線游擊隊的越南戰爭,以及同時期進行的對老撾內戰的干涉和1970年柬埔寨親美右翼軍人郎諾發動的推翻西哈努克親王的軍事政變)和對以色列的軍事支援,而他們是不願支持美國的這些政策的。”

當時是美元霸權出現第一次大規模的系統性危機,美國當時的做法和今天的做法多麼相似:美國不願意償還其外債,並且向世界經濟注入大量美元,使世界經濟陷入通貨膨脹,同時使美國所欠外債貶值。同時,美國採取貿易保護主義攻勢,並且禁止外國利用自己結餘的美元購買美國有價值的資產。最重要的是,美國代表美國金融資本的利益,想盡一切辦法挫敗了當時以德、日為首的製造業大國和以歐佩克為首的原料輸出國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努力,並且反過來變危為機,主動採取攻勢,基本上在一個更高的層次上恢復了美元霸權,恢復了國際經濟舊秩序,危機對於美國這樣“為未來可能出現的無數經濟危機準備好了應急計劃”的國家來說,是一件好事,因為“在任何特定的世界危機中,美國政府出眾的靈活性,加上它過去在世界上的權力具有的簡單慣性以及歐洲在打破現狀方面的猶豫不決,將賦予美國關鍵性的優勢”,也就是說美國能夠利用自己的計劃性、靈活性和政治的集中,以快打慢,從而在別的國家還在猶豫未決之際,提出自己的改造世界秩序的計劃,並迅速付諸實施。因此本書作者認為,美國事實上在推動和支持危機,因為美國對危機的“反應是如此的熟練,以至於一些人確實認為美國在支持石油戰爭和其他經濟危機,理由是,根據事實本身,任何從世界變動中獲益的國家必然要插手使這一變動發生”。
本書作者一個基本的獨特性的結論就是,如果美國的盟國不願意繼續做自己的經濟附屬國的話,那麼,“美國的利益會依賴於國際金融危機的爆發”。這意味著美國金融資本為了反抗國際經濟新秩序,維護國際經濟舊秩序——舊秩序“使得美國能夠幾乎沒有限制地汲取國外的財富”,而新秩序將使美國將不得不依賴有限的高成本的資源自己生產財富,而這些財富美國大部分已經不再生產,很多也不能生產——將不惜使全球經濟失去秩序,陷入混亂和危機,使全球分裂,正是在這樣的意義上本書就將原書名《全球分裂:美國的經濟戰略》改為《美國整垮世界》。
歷史證明,美國的工業化盟國和第三世界國家的努力很遺憾地失敗了,美國在20世紀70年代末後轉而推出新的金融霸權機制——新自由主義,於是打垮發展中國家的民族主義的工業化努力,逼垮蘇聯和東歐社會主義國家,迎來又一個30年的擴張和繁榮。今天,和30多年前一樣,美國主導的國際金融和經濟舊秩序又陷入危機,歐洲、日本和第三世界國家又一次提出建立新的國際金融和經濟秩序的倡議,美國這一次將又能夠很快提出一套新的積累體制,并快速強加給世界,以快打慢,成功地化危為機嗎?美國之外的世界各國將再一次失去改善國際金融經濟秩序的大好機會嗎?而失去這一大好機會後,世界又將面臨怎樣的前途?閱讀本書所提供的關於第一次國際經濟新秩序的大交鋒的歷史,將幫助我們更好地解答這些重大問題。而且本書還有長篇的新版序言,使之和當前世界更直接相關。
本書主要是以時間為線索論述了戰後舊經濟秩序的危機,第三世界和歐洲、日本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努力以及美國挫敗這些努力地策略等內容。下面,我脫離具體的時間線索,談談自己在譯校中閱讀這些內容的體會,希望能夠幫助讀者理解本書。

首先,我們分析一下為什麼轟轟烈烈的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的運動失敗了。
我認為是因為美國的力量比較全面,它的經濟雖然在60年代後開始相對下降,但是仍然具有相當的實力,更重要的是美國具備比較強大的軍事、政治力量,當時和美國較量的各方都不具備美國這樣的全面而較強的實力。當時全球經濟新秩序的主要表現就是出現區域整合:“區域整合出現在5個廣泛的地緣政治集團內:(1)由歐洲、近東和非洲以及一些太平洋地區和加勒比海地區的前歐洲殖民地所構成的複興的地中海三角區;(2)包括美國、加拿大和拉丁美洲的西半球美元區;(3)日本和東南亞;(4)蘇聯及其經互會附屬國;(5)中國。每個地區都有廣泛的互補產品,幾乎能保證工業、食品生產和原材料的自給自足。長期的歷史關係(最初是殖民地的關係)建立了每個區域內部的貿易和投資聯繫。”
歐洲、近東和非洲結合是這次運動最大的亮點之一。該計劃的設想是很美滿的,就是“歐洲對地中海三角區新興國家的關注提出了一種三邊流動,其中歐佩克(OPEC,主要由近東、中東和北非的阿拉伯國家所組成的“石油輸出國組織”)資本被用來購買歐洲技術,以應用於周邊第三世界國家,首先是北非的阿拉伯國家”,“歐洲將提供先進技術,而石油生產國則資助(北非和近東)重大的開發項目”,這樣石油輸出國獲得的大量石油美元將可以用於購買歐洲的技術,或者成套的生產設備,投資於中東和北非的基礎設施、農業以及教育和科技、工業上,這樣歐洲將獲得比較穩定的原料供應,歐洲的技術設備也將獲得更廣闊的市場,經過一段時間,歐洲、近東和北非將共同繁榮。但是,這一設計最大的問題是,整個歐洲和中東、北非的阿拉伯國家在很多方面都是殘缺不全的。對於中東和北非的阿拉伯國家來說,它們“依賴於美國的糧食、軍火和飛機,為了支付這些進口,第三世界國家將再一次競相出口它們的原材料”。所以它們單方面的原材料壟斷是做不到的。還有,歐洲和中東與北非在政治上是極其軟弱的,因為它們每一個國家都不大,只有聯合起來才有一定的規模。但是聯合畢竟是非常脆弱的。歐洲在爭取新秩序的過程中,曾經在農業、鋼鐵、貨幣等經濟方面以及在外交方面都爭取更多的統一,歐佩克(OPEC,主要由近東、中東和北非的阿拉伯國家,其核心和領導者主要是諸如沙特阿拉伯王國、科威特王國、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等這幾個在西亞阿拉伯半島上的君主實權、家族特權、家族世襲延續的實權君主制國家所組成,全名叫做“石油輸出國組織”)更是在石油生產和出口以及中東和國際政治領域統一步調,但是,畢竟“在國際事務中,歐洲將用九個國家的聲音發言,而不是一個聲音。”“美國享有重大的策略優勢:它只有一個單一的政府,而不像歐洲有九個,OPEC有十七個。在回應速度是決定性因素的情況下,這使得它能夠在策略上勝過歐洲和OPEC。”而且更重要的是,歐洲和中東都沒有一支強大的軍隊,中東在武器裝備上更是完全不能自立。中東在農業上也高度依賴美國。所以,最後,這個歐洲、中東和北非三角就在美國的縱橫捭闔下瓦解了,中東的石油美元不僅沒有購買歐洲的設備或者投資於本地的長遠發展,反而在美國的威逼利誘下,購買了美國的國庫券。中東因此成為美國遏制歐洲和日本,支撐自己的又一個關鍵性槓桿,“歐洲和第三世界的經濟都將回到它們先前那種與美國經濟互補的狀態。美國的經濟戰略就是繼續吸引外國資源以便於維持其生活水平和政府開支的增加。”後來的三十年雖然歐洲在政治經濟上的整合又前進了很多,但是這裡所說的政治和軍事弱點仍然如舊,所以最近的歐盟危機的發生也是理有固然。日本和東南亞聯合的情況和歐洲和中東高度相似,此不贅述。

比較不同的是蘇聯和其周邊地區的同盟。蘇聯最大的亮點是它具備很強的軍事力量,幾乎可以和美國分庭抗禮。而且其以俄羅斯為中堅力量聯合蘇聯其他共和國,又以蘇聯聯合東歐和中亞國家,並且有統一的意識形態,本來在政治上也是極其強大的力量。這兩點是和歐洲、日本、中東和東南亞很不同的,再加上蘇聯一定的技術基礎和廣大的人口和資源規模,所以戰後初期的斯大林時代,一度和美國爭霸天下。但是,蘇東集團最後還是失敗了。根據本書的材料,從赫魯曉夫1956年改革之後美國便開始大規模向蘇聯出口糧食,雙方的經濟貿易關係日益密切,20世紀70年代初(蘇聯勃列日涅夫時期中期),蘇聯有時一年須向美國購買1000萬噸糧食,而波蘭一國有時一年必須向美國購買250萬噸糧食。鑑於這種情況,美國和加拿大於是將小麥出口貿易國有化了: 1977年2月25日,“一個美(國)—加(拿大)小麥聯合委員會已經建立起來以調節糧食出口量和價格。它們兩個國家佔世界小麥銷售的3/4(美國40%,加拿大35%)。加拿大政府已經直接從農民手裡購買小麥並處理其出口,而在美國糧食出口歷史上掌握在私人手中,即使是對外援助這樣的情況亦然。當美國加入加拿大將其糧食出口國有化後,這種情況現在改變了。這兩個國家公開創立了第一個針對歐佩克的工業國之間的卡特爾。”這樣美國集團就控制了蘇東集團的糧食命門。另外,蘇聯後期(從勃列日涅夫晚期的1970年代末開始)高度依賴石油出口收入,但是根據本書材料可知,美國早就挫敗了中東國家脫離自己的企圖,美國通過允許中東石油漲價,換取中東國家將石油美元購買美國國債回流美國,從而已經和中東國家構成了一體化。而且美國已經很自覺地將自己的糧食武器和金融戰捆綁:“美國的新做法很簡單。世界的蛋白質革命使美國控制世界經濟的金融力量平衡的潛力現在變成現實。”蘇聯只能完全偶然地搭附在美國和中東控制的世界石油市場上,後來美國在80年代操控石油價格下跌,蘇聯沒有大量美元購買美國的糧食等生活品,終於導致人民普遍的不滿,加速了蘇東集團的崩潰。
蘇東集團崩潰的最根本的原因是其失去了政治優勢。蘇聯的聯合本來唯一的合法性是社會主義,蘇聯的前途是國際主義。但是蘇聯上層階級在赫魯曉夫以後,逐漸陷入民族資產階級的意識形態,他們主要維護上層的特權利益,維護本國的利益,他們的傾向將自然是資本主義,因此他們跟隨美國在全球抑制社會主義:“美蘇政府都希望在第三世界、亞洲和歐洲阻止社會革命,蘇聯的方式是控制這些地區的共產黨,美國的方式則是支配這些地區的社會黨。蘇聯方面總是擔心在蘇聯之外出現社會主義革命會威脅其意識形態焦點,這個意識形態現在已被用來為蘇聯的國家利益服務。因此基辛格評論到:'共產主義的西歐是令我們頭痛的事,它也使蘇聯感到頭痛。他們不希望看到共產主義力量在西歐上台。'美國能夠繼續反對西方盟國產生中央經濟統制政權或社會黨政權,這個鬥爭不會升級到與蘇聯發生正面衝突的程度,早期曾擔憂蘇聯支持西方所有左派運動的想法也消除了。”如果說美國在全球抑制社會主義對於一個作為資本主義中心的國家來說是一種進攻姿態的話,蘇聯這樣做就是一種保守姿態,而且是一種失去社會主義陣營的靈魂的表現。一個沒有靈魂的集團的解體只是時間遲早的問題。

其次,在五大集團中說說美國維持舊秩序的勝利。
美國的這種勝利對於人類的進步事業是一種失敗和倒退,而且它並不具備必然性。美國和蘇聯在60和70年代已經成為歷史的阻礙力量,它們總的來說是維護舊秩序的力量。從美蘇共治稱霸全球,抑制新秩序的角度看,蘇聯也可以不划入爭取新秩序的力量,事實上它是保守舊秩序的力量。美蘇當時在全球已經是孤立力量:“美國祇剩下與蘇聯的緩和以及作為戰後非共產主義世界的軍事和經濟領導的慣性。美國利用與蘇聯的緩和來尋求重新確立對附屬國的權威,這個附屬國正變得越來越少”,“美國與西方盟國的對抗升級是與美蘇矛盾的下降密切相關的。事實上,美蘇緩和使歐洲、亞洲和非洲面臨一個雙重巨人:基辛格推動的兩個超級大國的強強聯合窒息了任何新對抗力量的出現。其目的是鞏固1945年形成的格局:世界分裂兩大陣營,每個陣營都圍繞著各自的超級大國旋轉。然而兩個超級大國都被1973年中東戰爭搞得不知所措。” 因此,毛澤東的中國共產黨為代表的世界進步力量就宣稱,必須要同時打倒美國和蘇聯兩個霸權,美國和蘇聯兩個霸權都是邪惡的,而且兩者在不久的將來就將都退出歷史舞台。這個預言迄今好像只對了一半,曾經強大的被世界進步人民視為希望的蘇聯在失去靈魂後最後可恥的失敗了,但是曾幾何時美國好像沒有失敗的跡象,在20世紀90年代,反而在蘇聯的廢墟上瘋狂地生長。這只不過是因為兩個都有問題和危機相互對峙的泥足巨人,一個比另一個稍微堅持得久一些罷了。當然,歷史最終是現實政治力量的決戰,我們說的是大致的趨勢,並不因此認為美國的崩潰有一個很短的很確定的時間表。
我們做出美國的勝利是一種虛假的暫時的勝利的判斷,是因為美國的經濟、政治和軍事都處於實質性的衰落之中。美國國內經濟的空心化、金融化,這是眾所周知的。這導緻美國從70年代以來,為了維護金融資本的利益,日益和國內以及世界大多數人的利益相對立,美國和世界各國的貧富差距以及環境危機愈演愈烈。美帝國在蘇聯崩潰後不到十年,在政治上幾乎已經全面破產。現在從南方國家到北方國家,把美國看成希望而不是禍害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這種政治的破產導緻美國再也不能那麼容易在國內和國際迅速地採取行動,按照自己的藍圖來塑造世界了。這從世貿組織談判的近乎終止、美國金融模式導致全球危機後受到世界的同聲譴責以及新自由主義在全球的威風掃地可見一斑。在軍事上,赫德森去年訪問中國時,曾經說到,美國的軍事有兩大缺陷:首先,他們的技術可以摧毀一個國家,但是無法佔領一個國家,因為後者需要數量很大的地面部隊並面臨很大的傷亡,這是美軍無法承受的。其次,美國的軍事科技和軍事設備越來越按照成本加利潤的模式付款,因此往往極其昂貴並且很難轉為民用,這樣就拖累了美國經濟。再加上美國已經失去政治合法性,其軍事優勢其實是一個紙老虎,是能夠嚇唬人,但是很難說能夠真正依靠得上的。

最後,落腳到我們自己,說說在經濟新秩序運動中的中國。
本書有一個很大的遺憾就是,在論述國際經濟新秩序運動時,關於中國的筆墨不多。其實,中國可以說,是除了歐洲中東集團外最重要的角色,甚至在政治和思想領域是領導者。不過作者已經認識到,中國到70年代初,即使只是一國已經能夠獨立自主地發展:“美國和蘇聯形成了'強強聯合',美國向蘇聯出口穀物以換取蘇聯給北越(越南共產黨的越南民主共和國,南越是指美國的反共戰略盟友----越南共和國)施加壓力以結束越南戰爭,這種聯合發生在關鍵物資能夠實現自給自足的僅有的兩個國家之間。除此之外,中國也能實現自給自足。”作者並且把中國列為世界經濟能夠自立的五大可能集團之一。
70年代初的中國為什麼能夠自立於世界呢?就是因為中國在1949年後,經過長期艱苦而卓越的努力,已經開始成長為具備全面的較強的政治經濟和軍事實力的國家。在經濟上,中國沒有淪為單純的原材料出口國,而是有自己獨立的農業和比較完備和獨立的工業體系和科教體系。在全球來說,工業和農業都比較獨立的國家,當時只有美國和歐洲。即使蘇聯,在農業上愈到後期愈不能自立,愈依賴美國。第三世界國家,我們都知道它們工業處於依附狀態,讀完本書,我們吃驚地發現,它們農業同樣處於高度的依附狀態。從這樣比較看,中國在不到30年的時間內,已經能夠做到工業和農業自立,這是一個巨大的成就,它使中國開始躋身世界上游國家,這可以說是一個奇蹟。中國取得這樣的成就是因為中國首先取得了軍事上的自衛能力,依靠這一能力中國才能按照自己的需要設計和建設自己的國家。而中國軍事優勢的取得關鍵又是依靠政治,中國共產黨的軍事力量源泉是人民戰爭,而要能夠展開人民戰爭,必須使黨和軍隊具備政治的進步性,始終具備極大的政治優勢。在中國革命和建設時期,黨和軍隊一直堅持人民解放和民族解放。具體到國際經濟新秩序運動來說,中國同時反對美蘇兩大霸權,支持亞非拉國家的發展,因此在全球贏得很大的道義優勢,所以被發展中國家抬進聯合國。時至今日中國在亞非拉的較大影響仍和那時的努力有很大關係。所以,我們今天回頭看中國在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中的表現,應該高度評價這一歷史時期中國在戰略上的高明和宏偉。
70年代末,中國改革開放後,世界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運動也勢頭大減,但是中國官方外交文件中時至今日還經常出現這一術語。誠然,美國在70年代末後,基本挫敗了這一偉大的運動。但是舊秩序和新秩序的對立仍然是理解國際形勢的基本線索,世界仍然在這一基本對立和矛盾中、在這一新和舊的鬥爭中在曲折地向前發展,可以這樣說,世界要么在舊秩序中逐漸衰亡,要么在新秩序中新生。歷史的航船已經行走了很遠,我們偏離了航道嗎?我們確實有必要結合國際經濟新秩序運動的歷史經驗和教訓,看看過去30年中國在這一事業中的進展如何。
中國走完這三十年,關於自己發展的評價獲得的一個重要概念是中國模式。這表明世界發現中國並沒有如同東歐國家那樣在社會主義被放棄後完全被納入西方體系中。據上面的分析可知,這是中國前三十年奠定的良好的世界少有的獨立自主力量的結果。但是,我們由於過多接受西方觀念,我們在觀察中國模式時,少了自己獨立的視角。而20世紀60、70年代的國際經濟新秩序運動的經驗和教訓就是我們觀察中國模式的一個不可或缺的視角。如上所述,中國突破世界舊秩序的努力,如果要想進一步推進,必須在政治、軍事和經濟上爭取日益強大的自立,不能單獨依靠經濟,或者軍事。單純依靠經濟出口,沒有政治軍事優勢,甚至沒有農業安全,即使暫時取得很多出口收入,但是最後就仍然會落得像中東等國家的命運,永遠與發達無緣。

這裡回顧一下中東等資源國家的教訓是極其重要的。首先,本來美國是完全具備抑制中東的海灣阿拉伯國家(以沙特阿拉伯王國、科威特王國、阿拉伯聯合酋長國這幾個實權君主制的王國為代表)----也就是那些諸如沙特、科威特之類的富產石油的君主實權王室特權的君主制國家進行石油漲價的能力,因為美國控制了全世界石油生產的冶煉和市場銷售,石油國家單純控制原油是無利可圖的。 “國際石油卡特爾使其精煉廠和下游經營處於名義上的損失狀態,阻止了其他企業進入這一領域。世界石油工業的生產及下游經營都處於卡特爾的控制之下。石油精煉廠位於消費石油的工業國及其島嶼附屬國,如位於委內瑞拉外海的安的列斯群島和庫拉索島,這可以保護其工廠免受石油生產國的徵用。卡特爾能夠抵制任何產油國提高油價的要求:在沒有自己的精煉廠和市場銷路的情況下,控制原油儲備對於第三世界的獨立沒有什麼用處,因為他們不能為其產品找到市場,而石油工業能夠毫不遲疑地轉移到其他地方。 ”
那麼,美國為什麼允許中東波斯灣沿岸的阿拉伯王國,那些石油國家的石油漲價呢?赫德森認為,這很可能是美國在故意容忍和利用石油危機和石油戰爭。這樣的好處是很多的。首先,本來富有反抗鬥志的中東海灣沿岸阿拉伯王權國家,比如沙特阿拉伯王國,比如科威特王國,再比如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等等,一聽說可以獲准漲價,將失去進一步徹底全面鬥爭的意志,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他們於是醉心於如何利用這些漲價獲得的美元,完全依靠和依賴於購買外國商品和外國技術,來用外匯儲備買回來一個工業化和軍事化。當然這個美夢最後當然是完全徹底的被打破了。因為,美國還有很多辦法將石油戰爭轉變為對自己有利的完美風暴。美國“只要能夠勸說石油輸出國組織(歐佩克,OPEC)用其石油美元購買美國短期國庫券而不是投資於資本貨物以使其經濟現代化或用於購買外國工業企業,世界石油價格的上漲就不會對美國造成消極影響。石油輸出國組織通過石油高價獲得的收入通過一個幾乎是強制儲蓄的進程重新返回美國國庫。美國短期國庫券本位制能夠保持完整無缺”。石油國家聯合歐洲,用石油美元購買歐洲的設備和技術的迷夢在美國的軍事和糧食戰爭威脅下不得不成空。而轉而想用石油美元購買美國的資產被證明也是一場春夢:“當OPEC試圖利用其剩余美元來購買美國的產業時,美國政府就實施外國投資管制以阻止外國投資者在沒有政府允許的情況下購買任何企業超過5%的份額。這樣,美國之外的國家發現其美元的價值是不確定的,只能被花費在美國認為自己有剩餘的商品上。”
而且不僅如此,中東的波斯灣沿岸實權君主制的阿拉伯王國們最終極其悲慘和無奈的發現,自己的石油武器不僅絲毫也沒有實現自己的夢想,反而不得不用來打擊朋友,幫助敵人。自從石油美元化並和美國一體化之後,美國一直利用石油槓桿打擊中東波斯灣沿岸的阿拉伯實權君主制國家,阻止沙特、科威特和阿聯酋這幾個君主制的阿拉伯國家去聯合本來可以加以聯合的歐洲和日本,反而逼迫這些海灣阿拉伯國家的國王們不得不每次在關鍵的重大問題中全都去支持自己的敵人——以色列,用自己辛辛苦苦的干出來掙出來的卻最終無奈悲慘的流回美國的石油美元支持:“一個很明顯的是由美國積極支持的從本質上講絕對毫無疑問的是阿拉伯國家的軍事對手的以色列”。一個阿拉伯人的政治學家和政治分析家指出:“具有極其諷刺的嘲弄意味的是,以色列總理伊扎克·拉賓,在1991年要求美國提供給以色列50億美元的軍事援助,而以色列的國庫部長西蒙卻訪問中東,去訪問波斯灣沿岸的那些出口石油的實權君主制的阿拉伯王國,無恥地要求阿拉伯國家在美國繼續增加和追加投資100億美元——以幫助美國獲得資金,交給以色列來資助以色列!'但是那些實權君主制的波斯灣沿岸阿拉伯王國們最終就是這樣做了。”從20世紀60年代中期開始算起,整整四十多年過去了,中東和波斯灣沿岸地區,沒有因為當年美國設計下的價格獲利而強大,反而越來越深陷泥潭之中,成為最動盪和最沒有前途的地區之一。

中國模式確實必須高度警惕中東化,以中東為藉鑑。為什麼我這裡提出中國要警惕中東化而不是拉美化呢?中國出口優勢很大程度來自前三十年的人口紅利:數量極其龐大而素質相對較高的勞動力,這樣的良好的勞動力資源在全球別的地方也是很難找到的,因此也就具備和中東那些波斯灣沿岸國家的石油一樣的一定程度的壟斷性。美國也是容忍中國利用這一優勢,取得發展。但是,中國很多新自由主義者就高叫中國要進一步放棄自己的政治和軍事優勢,完全中東化,和美國融為一體。中國的政治優勢就是在國內堅持社會主義價值取向,在國際上堅持建立經濟新秩序,與國內和國際的大多數人站在一起。這樣國內政治就會出現萬眾一心的局面,在國際上就會出現很多進步人士和進步民族幫助中國的局面。中國再以軍事為支持,加上經濟的發展,將真正造福於本國和世界人民。但是,如果中東化後,我們的前途將和中東一樣悲慘。我們將失去農業和工業自立,失去政治和軍事優勢,最後還可能用我們賣血汗出口換來的回流到美國的美元資助分裂和摧毀我們的敵人。
而且由於我們的勞動力也許耗儘速度比石油還快,我們的後果就可能接近那些已經將資源消耗一空的國家的處境,那是這樣的景象:“資本主義卡特爾和托拉斯一點一點地把一個國家搬到他國。當他們一點一點地賣完了一個國家後,他們就用這種收入來一公里一公里地收購新的國家的地契,然後再把收購來的土地一點一點地賣光,最後只剩下滿地的窟窿,有的窄而深,有的寬而淺——直至整個第三世界都變成了西弗吉尼亞。”這個所謂的市場進程的結局是原料輸出國耗盡了自然資源,並且由於忽視了農業發展,最後不要提什麼工業化和富裕了,連養活國內的人口也做不到,因為整個環境已經被破壞了。

總之,中國模式面臨著艱難的抉擇:一條光明之路是,繼續沿著1970年代初期毛澤東草創的經濟新秩序的路走下去:“把重心放在地區的自給自足和長期的資本形成上。這些目標需要實行中央集權政策,並進行政府間的協調和區域性整合,而其前提是在經濟上獨立於美國及其短期國庫券本位制,免除美國新一輪的貿易保護主義、以自我為中心的外援哲學和對別國國內政治事務的恣意干涉”,“徹底改造經濟,完全實現現代化。它們想要確保先進技術為其生活的各個方面都帶來利益,而不僅僅是出口部門。它們過去的互相依存概念在本質上意味著依賴性,現在這個概念正被自給自足的目標所取代。這就需要進行區域整合,以確保必要的經濟規模,這是利用現代技術條件真正實現經濟獨立的必備條件。而且它們還需要實現農業與工業的平衡,以減輕對國際糧食供應的依賴。”“第三世界經濟產量的增長並沒有集中在經濟頻譜的原材料末端,沒有被投放到世界市場而壓低原材料出口價格,而是用於本國消費。而且,隨著原料出口國的經濟日益多樣化,尤其是其農業自給自足程度的增強避免了過分依賴於工業國家的餘糧,第三世界和工業國之間的成本差距和國際依賴性可能會減少。隨著工業化的不斷深入和經濟上的自給自足,它們將成為一個越來越多地消耗自己的原材料的市場。這將吸收歷史上供給過多的礦產和種植作物,相應地提高其世界價格。第三世界資本積累和獨立性的螺旋式上升趨勢將取代資源枯竭和依賴性的螺旋式下降的趨勢。”
而與之相反的黑暗之路是被中東化、拉美化。事實上,美國將繼續有巨大的壓力和動力維護經濟舊秩序,在30多年前,它就面臨這樣的局面:“在美國的儲蓄率實質上已經降至零點的時候,持續每年接近500億美元的聯邦預算赤字在沒有通貨膨脹性質的貨幣擴張的情況下將如何得到資金供給?新投資將如何得到資金供給?在美國全國收入中被用於投資的份額沒有增加的情況下,生產率如何能在現有的幾乎停滯的水平上得到提高?這些問題意味著投資降低、生產率降低和儲蓄降低的惡性循環,除非美國經濟能夠再一次利用外國中央銀行的資源來支持其預算赤字,或者除非其跨國企業能夠恢復其盈利能力,或者除非美國能夠恢復其相對於第三世界國家的有利的進出口比價,從而美國消費者能夠再次依靠低價格進口來支撐其生活水平的提高。”由此可見,美國是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既得利益的。而作為有著巨大潛力的國家,中國也不可能輕易屈服於美國對中國奴役式的安排,而世界廣大的第三世界國家,甚至歐洲和日本的人民,嚮往經濟新秩序的願望將也不可能輕易被撲滅。因此,未來將充滿巨大的衝突。但是,如果我們不能汲取上一次建立國際經濟新秩序運動的經驗和教訓,未來將充滿歧途,將充滿危險,也將充滿了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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