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15日

讓老百姓少虧點錢

謝國忠:讓老百姓少虧點錢

“烏鴉”先生謝國忠的爭辯與動機


2009-02-14南方人物周刊
謝國忠搜狐博客http://xieguozhong.blog.sohu.com/



“那你的動機是什麼?”記者追著不放。眼鏡片後,謝國忠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愕的神色,遲疑了幾秒說——“把風險告訴他們,讓老百姓們少虧點錢。”這回答簡單直白得有些匪夷所思。



“人們總覺得,我是要影響別人,要拿我的意見去影響有權力的人,要把股票價格打壓下去,來體現我自己的價值。不是這樣的”


明星經濟學家,經濟巫師,漢奸,賣國賊,海外資本的代言人……

當中國的股市從天堂跌落地獄,全球經濟進入史無前例的大蕭條,謝國忠這位昔日靠經濟分析、預測謀生的投行分析師,現在依然以經濟分析、預測安身立命的“獨立”經濟學家招來了如此之多、群起攻之的口誅筆伐。

在當下中國,這場論戰似乎已超越一個僅僅是判斷正確還是錯誤的經濟命題。

謝國忠有一個外號——烏鴉嘴,因為他總是放出悲觀的論調。據說,烏鴉能嗅出死亡或腐敗的氣味,並由此預言一個人的死和即將降臨的災難。因而在中國文化中,成了一種不吉祥的動物。

論爭的背後

有海外背景並不是一件壞事,但令人遺憾的是,謝國忠先生並沒有利用這種背景更好地為祖國的經濟建設服務,相反卻是利用自己的海外背景來為海外資本代言。

——《每日經濟新聞》2008/4/10《中國股市要提防“謝國忠們”》

謝國忠自命“獨立經濟學家”,但他的身份並不“獨立”,論述也並不“經濟”,而是一個被愚鈍外表和華麗經濟學詞藻包裹的“遏制中國股市的海外勢力代言人”。

——《證券日報》2008/1/13頭版,副總編董少鵬《美國公民謝國忠在對中國股市說什麼?》

謝國忠不是最有害的。信了謝國忠唱空的烏鴉嘴,最壞不過是踏空,少賺點錢;聽了XX天天唱多,搭上去的就是真金白銀,甚至全部身家了。

——資深股民

自2008年4月起的一場空與多、“救市”與“不救市”論戰,從早期的專家、學者和財經評論員在媒體上反擊謝國忠,到如今蔓延、升級到財經媒體的精英們親自上場,在各自的媒體平台上撰寫評論文章,口誅筆伐。其中的多數批評,針對當事人的海外背景、國籍大做文章。

雖然將論爭之起小部分歸結於媒體熱衷故事的八卦本質,但謝國忠還是抑制不住對論敵的憤怒。

“辯論首先是應該在邏輯的框架下。在中國,辯論不講對還是不對,不講是不是真理,而是先定性你是哪一派的,就跟武打小說裡一樣分門分派,你提出一個觀點,別的人提出一個觀點,然後就是講一個故事。我為他們感到悲哀。”

謝國忠對自己的專業水準有著當然的驕傲和自信,他直接地表示了對那些反對他的專家學者們的某種不屑:

“我不知道學者是誰封的。我覺得,他們連好好的教育都沒受過,沒見過什麼世面,不懂現代文明,還有就是民粹主義——這是我們中國的特色,這可以解釋他們的無知。這是一個悲劇。”

“在中國,政府的力量太強大。要維護自己的利益,必須去影響那些掌握權力的人。所以人們總覺得,每種意見背後都有利益。人們也養成了思維定勢。他們不知道也不關注,這個世界的真相是怎麼樣的,而總是猜測著背後的陰謀。”

在兩年前的一次採訪中,他曾和記者聊起過中國人陰謀論情結的緣起,話題源於當時的一本暢銷書——《貨幣戰爭》。

一位多年研究謝國忠報告的人士指出,謝國忠對美股、港股、台股的研究一直為人推崇,儘管在亞太地區一直有“空頭總司令”的稱號,但一直都有比較高的知名度,也是各國政府的顧問。

“然而,他的這一套為何到了中國,卻變成行不通呢?畢竟我們不能蒙著耳朵、閉著眼睛就去否定跟自己利益衝突的事情,相反地,我們應該理性地正視,了解他的言論背後代表的涵義,尊重人家的言論,甚至是不要把一種善意的提醒忽視了。”

在諸多討伐謝國忠的言論中,“救市派”的財經評論家葉檀的評價較為中立——“他不過是一個有自己的利益考慮,有些固執,還有些許理想的人。”在歷 數了謝國忠預測的成功和失敗的歷史之後,她譏諷了金融領域中海歸人士普遍的“半吊子情懷”——“很難有徹底的、明朗的見解,總是被內部獨立見解與外部的利 益考量、文化差異撕成兩半。”

事實上,謝國忠的觀點向來徹底明朗,坦率連貫,即使在留洋派精英中也是個“異類”。 2006年爆發的“郵件門”事件中,謝的率性和敢於直言可見一斑。

謝國忠天生是個幸運兒,打小天資聰慧,一路行進在社會為選拔、培養精英鋪就的狹窄上升通道上,總能輕而易舉地得到業內和社會的認可。或許人生太一帆風順的緣故,常常地,謝國忠表現出的是個人主義的書生意氣,那也是他一直所標榜的“獨立和自由”。

然而,沒有一個人可以宣稱自己“完全獨立”,更重要地,他也清楚,他的觀點與主張對那些掌握中國經濟決策權的權力精英的影響力。離開大摩之後,謝 國忠依然是中國政府頗為倚重的高級經濟顧問。 2008年在央行、銀監會、證監會、保監會舉辦的首屆陸家嘴金融論壇,他是為王岐山、周小川、尚福林和劉明康做報告的被邀出席人士之一。

因此,偏執而有些自我的烏鴉先生——謝國忠,並不總是無所顧忌地表達自己的觀點。 2008年當中國股市慘跌到1800點左右的時候,10月25日,在被視為官方風向的中央電視台“直擊華爾街風暴”的報導中,端坐在演播室的謝國忠首次表 達了樂觀的信息。後來,竟有媒體打出《謝國忠看多,下月反彈》的標題。

“要考慮到受眾的情緒,如果是在接受鳳凰衛視,我的觀點會表達徹底些。同樣的內容也可以有不同的表述,然後對受眾會產生不同的情緒。譬如,同樣說1800點的股市,你可以說1800點的股市已經很低了,雖然,1800點的股市,其實股票還是不便宜。”

“在西方,醫生如果沒有對病人說出實情,那就是違法的;但在中國,醫生卻要考慮病人的情緒。”

烏鴉的動機

在許多文明中,烏鴉具有某種特殊的意象。但在唯物主義教育下長大的中國公民謝國忠自然不是一名先知。如果他是“巫師”,經濟學知識和工具就是他占 卜用的龜背——近30年間,中國的知識精英們最孜孜不倦地學習紹介這種西方舶來品。而更多開始關心自己財富增長的普通民眾,也迫切需要一個能為他們掐算財 運、指點股市和房市未來前景的“占卜師”。

謝國忠一直有很強的表達欲。在麻省理工學院讀工程博士的謝國忠去經濟系旁聽諾貝爾獎得主羅伯特·索洛的課。幾堂課下來,發覺“這個工作好,不用動手,動動嘴皮子就可以了,很合適我”。之後他參加經濟系的一次考試,輕而易舉地摘得第一,順利轉系。

後來,他成了一名實用經濟學家,頻頻亮相於各種媒體。這正是經濟學家應運而生的年代,中國經濟飛馳上迅速發展的快車道,人們迫切需要意見領袖們為 他們做出分析和判斷;而一個戴著頂級投行光環的“首席經濟學家”無疑具有某種權威色彩。事實上,謝國忠也一直活躍於各種公共平台,向中國政府積極進言。財 經記者們每次電話打到摩根斯坦利香港的Andy謝辦公室,分機那頭的他總是迅速、清晰地給出他的分析和見解。

恐慌的年代,浮躁的年代,前途未卜的年代。 2006年謝國忠離開大摩之後,一腳踏上2006年底的這一趟快車,越發“火”了起來——他堅定、鮮明的看空言論,他的“不救市”主張,總像是一顆一顆扔進社會情緒火藥桶的火星子。

2007年初,當中國的股市在瘋狂的軌道上奔跑,記者曾採訪過他。已是“獨立經濟學家”身份的謝國忠談及股市、石油、外匯、中國社會的城市化進程問題時,總是意氣風發、游刃有餘。

“那你的動機是什麼?”記者追著不放。眼鏡片後,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愕的神色,遲疑了幾秒說——“把風險告訴他們,讓老百姓們少虧點錢。”這回答簡單直白得有些匪夷所思。

從某種程度上說,謝國忠的部分預言實現了——2008年至2009年,一場如同蔓延於中世紀歐洲大陸黑死病般的災難忽然降臨,並且迅速蔓延於全球的各個大陸。

按照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的觀點,“權力是把某種意願加諸於他人的可能性。”這種影響別人的慾望,用理想主義上色,就是“啟蒙、改造社會、影響歷史” 。若是被個人的野心和私慾所操縱,那就是權力和控制欲。

謝國忠無奈地指責外界對他的不公。 “人們總覺得,我是要影響別人,要拿我的意見去影響有權力的人,要把股票價格打壓下去,來體現我自己的價值。不是這樣的。”“我沒有覺得股市跌個多少點,我的人生價值就實現了。”

對於自己“獨立經濟學家”的身份,他目前感覺還不錯。 “至少從大摩出來後,還有表達的空間,這已經很不容易了”。

在他看來,“華爾街過去有給分析師的權力,後來個人表達的自由已很有限了。”

“不能要求太多,我喜歡寫點東西,看看自己的分析正確不正確,有說話的權利,還是感到很自由的。”

他想了一想後,又說:“有人想寫本書,有人想賺很多很多錢。為什麼他們做這些事?其實,都是為了證實自己生命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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