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30日

活佛轉世與權力繼承

劉仰:活佛轉世與權力繼承
作者:劉仰
文章發於:烏有之鄉
更新時間:2011-7-15

近日,達賴喇嘛跑到美國接受美聯社採訪時聲稱:“我的轉世問題,最終的權威是我,不是別人”。他還聲稱自己的轉世者一定是在國外,而不是在西藏。達賴尤其提到,​​他的轉世者可能在俄羅斯。達賴的這個說法讓俄羅斯有點為難,因為俄羅斯的佛教界有可能為此而被達賴及其“小達賴”拖入與中國的矛盾。俄羅斯《獨立報》11日報導,達賴還聲稱要在中國西藏之外“親手挑選繼任者”,這不僅引起俄羅斯的擔憂,也引起很多人的關注,畢竟十四世達賴已經76歲了,他開始考慮自己的後事也很正常。但是,達賴的後事真的可以像他所說那樣完全由他自己說了算嗎?
要說清這個問題,有必要說說活佛轉世的起源和本質。活佛轉世制度是西藏佛教的特色,世界上其他地區的佛教都沒有這個制度。它在西藏的出現,大約在12世紀。迄今為止,各種活佛轉世系統在西藏超過1000個,換句話說,人們所熟知的達賴、班禪的活佛轉世,只是西藏數以千計活佛轉世的一小部分,只不過兩者的影響比較大而已。達賴轉世系統比西藏最早的活佛轉世要晚兩個世紀,而達賴這個名號則到16世紀後期才出現,班禪轉世系統則到17世紀早期才出現。因此,達賴和班禪轉世系統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是西藏佛教的主導,而是後來世俗權力影響的結果。
活佛轉世系統之所以出現並在西藏廣為流行,有它自身的原因。在世俗社會,權力系統最簡單的一種方式就是父子繼承,王權系統是一個典型。西藏以前比較落後,世俗權力世襲繼承的方式很普遍。等到佛教進入西藏之後,由於西藏的特殊地理環境,藏傳佛教對民眾的影響很大,因此,宗教權利也變成一種重要的權利,以至於能同世俗權力抗衡。這種現像在歐洲中世紀長期存在。歐洲教會為了維護宗教權利的地位,採取的方法之一就是產生一個教皇,將宗教權利集中在一起,可以調動各地的宗教分支,以便同世俗權力抗衡。但是,這種現像在西藏長期都沒有出現,藏傳佛教教派很多,長期難以統一。因此,各個教派為了維持自己的勢力,便開始採取轉世活佛的方式。
活佛轉世方式簡單理解就是:它是對世俗權力永久世襲繼承的模仿。由於佛教僧人不能生育後代,因此,借助佛教輪迴的概念,便出現了一個佛教領袖人物死後在一個新生兒那里托生轉世的概念。它排除了師徒繼承的不確定性,因為師徒關係可能不是唯一,容易引起衝突和爭奪,活佛轉世則是唯一的。轉世如同父子繼承。如果沒有轉世,一個宗教領袖去世後,等於是換人。換人可以有不同的方法,這裡不去說它。除非像歐洲宗教一樣有中央集權的領袖,否則,在教派眾多的情況下,換人類似於換屆,前一屆的功德和榮耀都不屬於後一屆,後一屆在很多方面都要重新開始。而活佛轉世使得前任活佛的功績、榮耀、權利,全部自然地轉移到後任活佛,後任活佛的榮耀和權威一般來說就能不斷加強,而不會因為類似換屆而減弱、重頭再來。因此,活佛轉世實際上就是宗教化的世襲繼承,尤其在教派分散的狀態下。
活佛轉世之所以出現,目的為了強力保持本教派的既得利益,只有這樣,它才有可能在西藏的大環境下與世襲的世俗權力抗衡。因此,活佛轉世是在西藏非常特殊的人文地理環境中形成的、與世俗權力抗衡的宗教權力繼承系統。正因為轉世能使得宗教派別的權利強化,因而,它很快就成為其他權利插手的對象。十四世達賴說,他的轉世靈通可能出現在俄羅斯。這種現像在達賴轉世系統中,有點類似地出現過一次。達賴系統迄今“轉世”14次,只有四世達賴不是西藏人,而是蒙古人。這一現象的確類似十四世達賴說他的轉世靈通可能在俄羅斯。但是,如果從宗教權利繼承的角度看,歷史上四世達賴是蒙古人而非藏人這一現象,正是後世活佛轉世時竭力希望避免的。因為,當時對西藏有最大影響力的世俗權力是蒙古首領俺答汗,而四世達賴正是俺答汗的子孫。這也就是說,世俗權力讓自己的後代充任活佛,使得西藏的宗教權利有可能被西藏之外的勢力攫取,因此,以達賴為代表的活佛轉世系統,以後都力求避免轉世靈童出現於西藏之外的顯現。
我在以前的文章裡說過,達賴、班禪轉世系統之所以能高出其他活佛,原因只在於從五世達賴起,達賴和班禪系統的活佛由中國中央政府冊封、認可。如果沒有中央政府的認可,達賴、班禪系統的地位,無非同其他活佛一樣,依然處於教派爭奪的漩渦中。中國中央政府對達賴、班禪的冊封,有點類似歐洲中世紀,確立了最高的宗教權威。不同的是,歐洲教皇的宗教權威總想與世俗權力爭奪,而在中國,是中央政府這一世俗權力樹立了達賴、班禪系統的最高地位。因此,它符合中國政治的傳統,即世俗權力高於宗教權利。這也成為當今世界的共識。確立活佛轉世僅在藏人范圍內,基本上確保了西藏的宗教權利歸西藏人掌握,避免了外部勢力對西藏宗教權利的染指。但是,作為一種權利,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卻不能避免另一個現象。即,幾代轉世靈童都出現於一個家族。換句話說,作為一種宗教權利,它又被西藏當地的世俗權力或世俗化的宗教權利操縱,權利又變成個別人的所有物。正是基於這個原因,中國的中央政府又對活佛轉世做了新的規定。
活佛轉世被一個家族操控的現象之所以會出現,原因之一就是轉世靈童只有一個,這就好比選舉制度,候選人只有一個,因而就容易因賄賂、腐敗等原因被操縱。 18世紀末期,清朝政府制定了“金瓶掣籤”的製度。這個制度像是一個更加民主的公平制度,它在尊重西藏活佛轉世傳統的基礎上,規定每一次活佛轉世的轉世靈童不能只有一個,而應該是多個,然後由抽籤決定其中一個。如果被找到的轉世靈童只有一個,也要放一個空白簽,如果抽到空白簽,就要重新尋找轉世靈童。這一套制度使得舞弊操控轉世靈童的難度大為增加,因而顯得公平,也被後世奉行。其實,早在古希臘時期,抽籤就是民主的方式。啟蒙運動時,盧梭也認為抽籤是最民主的方式。因此,“金瓶掣籤”是將活佛轉世制度與民主相結合的一種方式。
理解了活佛轉世的權利繼承核心,我們再來看十四世達賴最近的言論:他說要轉世到西藏或中國之外,其實就是要將西藏的宗教權利從中國、從西藏割裂出去;他說要由他自己決定轉世,其實就變相等於獨裁制度下的世襲;他說要在自己活著的時候親自選定轉世靈童,又是徹底違背宗教教義的。事實上,76歲的十四世達賴已經自感來日無多,他在這個問題上毫無辦法,如熱鍋上的螞蟻,出爾反爾。如果我們有點記性,不應該忘記十四世達賴曾經還說過:達賴系統的轉世,到他這裡就結束了,不再轉世了。然而,這件事情不是達賴能夠決定的。如果西藏僧眾需要,十四世達賴之後,在中國藏族民眾中確定十五世達賴,由不得十四世達賴本人及其幕後勢力。這就好比四世達賴被蒙古操控,五世達賴還是擺脫了它,由中國中央政府冊封、認定。如果西藏僧眾不需要,達賴系統停止轉世,我覺得也未嘗不可。畢竟,活佛轉世只是古代宗教權利繼承的一種方式,在科學上並沒有實證性。然而,中國現在也不能輕易說達賴系統的轉世到此為止。因為,一旦十四世達賴自說自話,真的在中國西藏之外找一個轉世靈童,那麼,中國不能放棄這個權利形式,世界上出現兩個十五世達賴就是必然。到那時,藏族民眾更接受哪一個,將是顯而易見的。如果我們懂得了活佛轉世就是權利繼承的一種方式,那麼,達賴擅自違規處理,就是侵犯中國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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