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10日

美國會破產嗎

美國會破產嗎

作者:鈕文新 文章發於:烏有之鄉:2008-11-10

《中國經濟周刊》特約撰稿人鈕文新

銀行業有這樣一個玩笑說:如果你欠銀行10萬元,那銀行逼債會逼死你;如果你欠銀行10個億,那當你出了問題,銀行會派保鏢日夜陪伴你,生怕你死了、跑了、不還賬了,甚至還可能藉給你更多的錢,幫你度過難關。

今天,這場正在席捲全球的危機正是如此:技術層面上早該破產的美國,由於欠下世界其他國家過多的債務,而債權國因不願看到美國破產,不僅不能拋棄美國國債等,甚至必須繼續認購更多的美國債務,以確保美國不破產。

當然,除了金融層面的原因外,造成這一局面的根本原因還是過去60年間,美元在國際貿易與貨幣體系中一直扮演了一個“特殊角色”,並因此造成如今看來令人匪夷所思的美國債務經濟模式。

不過,無論如何,正如索羅斯所說,美國60年的牛市結束了。

但是,人們依然困惑。這究竟是一場怎樣的危機?次貸危機?美國金融危機?美元危機?美國危機?全球金融危機?還有,為何發生在美國的一場危機會瞬間席捲全球?如果全球援手救助美國,結果將會是什麼……

美國的債務經濟模式為何害己更害人

資不抵債——

從技術層面說,美國已經破產了

美國到底欠了多少債?

按 照美國公開數據,8500億美元的金融救援方案全部實施之後,美國國會所能接受的名義國家債務餘額為11.2萬億美元,相對於美國13.8萬億美元的 GDP而言,美國債務率為81.16% (負債總額與GDP之比為債務率),高於60%——國際公認的安全債務率。儘管,這與日本、英國等國超過100%的債務率相比好像並不算過分。但是,這並 非美國的真實債務。

按照美國政府問責局(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前總審計長、美國彼特·皮特森基金會總裁兼CEO大衛·沃爾克的估計,如果把美國政府對國民的社保欠賬等所有隱性債務統統加在一起,那 麼,2007年美國的實際債務總額高達53萬億美元。

53萬億美元是什麼概念?如果把100美元一張的鈔票摞起來,53萬億美元可繞地球兩週;2007年,全球的GDP是54.3萬億,這就是說,僅僅美國一 個國家的債務,已經使全球的債務率接近100%;這個數字相當於每個美國人承擔著17.5萬元美元的債務;如果平均分配給地球上所有的人,每人將分擔 9000美元。

這還不算多。如果我們把諸如“兩房債券”那樣的抵押債券、美國各大財團所發行的、說不清是公司債還是政府債務以及市政債券等——總計20萬億美元(2007年末美國國債協會SIFMA統計)的債務再統計進來,那美國債務更是高達73萬億美元。

按照2007年的市場公允價格計算,美國的全部資產的總市值約76萬億美元,而現在這個市值已經縮水30%以上——最多還有50萬億美元。

由此可見,73萬億美元的債務,50萬億美元的資產,意味著美國已經資不抵債;而這種財務狀況,放到其他任何一個國家,這個國家早該破產了。

但是,美國為什麼沒有破產?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在於:美元在國際結算中的特殊地位,它使其他國家擁有了過多的美國債權。美國金融危機發生後,債權國不能讓美國破產,否則某些債權國自己也會因此破產。換句話說,美元和美國的債務已經綁架了世界。

所 以,這場危機的本質絕非一般意義上的金融危機,而是美國債務經濟模式(注:格林斯潘2004年第一次使用這個詞)走到了盡頭的危機,是美國“死不了又活不 成”的信任危機,是第二次美元危機。 “次貸危機”不過是使技術上早該破產的美國,遭遇了一個破產的契機、或者說導火索而已。

可以肯定地講,眼下這場規模空前的救援,與其說是在救金融市場,不如說是在拯救美元。美國需要世界恢復對美元的信心,否則,世界拋棄美元之時,就是美國破產之日。

債務經濟模式——

“美國神話”是這樣創造的

“越戰”所導致的美國財政赤字和貿易赤字(注:美國歷史上第一次月度貿易赤字出現在1971年5月),讓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此前,美國的“雙赤字”使得 歐洲國家不再信任美元,而大規模地用美元換回黃金,這迫使當時的美國總統尼克松廢除了布雷頓森林體系中35美元與1盎司黃金的自由兌換的約定。由此,引發 了歷史上的第一次美元危機。這場危機曾讓世界苦不堪言。

美國之所以敢於如此“掀翻桌子賴帳”,而其他國家又拿它沒轍,原因是沒有哪個 國家的貨幣有能力替代美元,在國際結算體系中扮演核心地位;更重要的是,基辛格博士成功遊說“歐佩克”,將美元確定為國際石油市場唯一的計價和結算貨幣, 這使得布雷頓森林體系中所確立的美元地位不僅未被撼動,相反讓美元發行失去了黃金的約束而變得更加有恃無恐。

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之後 的20世紀70年代,兩次石油危機摩肩接踵。在此過程中,石油價格的大幅上漲讓世界各國的美元需求大幅上升。也正是從這時開始,時任美聯儲主席的保羅·沃 爾克放棄了美元貨幣供應量的管制,而改用利率作為調控宏觀經濟的貨幣手段。從此,美國的印鈔機開始滿負荷運轉,鑄幣稅源源不斷地流入美國,美元債務也隨之 驟然膨脹——美國債務經濟模式就此起步。

所謂債務經濟模式,概括來講就是,美國不再需要一般性實業企業,除食品以外的一般消費品和一 般性工業設備外,其它商品都從國際市場購買,並藉此向世界輸出美元;其他國家為了國際貿易結算順利進行,不得不持有相當數量的美元儲備;為了美元儲備保值 增值,這些國家又不得不去購買美國債券或其他所謂安全的美元資產。

因此,在世界上形成了這樣一個循環圈:美國所需要的商品,只需印刷 鈔票去外國買就是了;美國買東西花掉的美元,通過出售美國債務(國債或公司債)重新回到美國本土,變成美國政府或公司可以任意支配的現金;這些現金被用在 美國人身上,使他們有能力去消費那些從外國買來的東西;美國的商人通過在本土出售外國商品而獲得收入,然後繼續購買別國的商品。

如此循環往復,只要美元國際結算貨幣的地位永遠不倒、外國政府永遠需要美元儲備,美國欠下的債務就永遠不必歸還。理論上說,是“只需付息、不必還本”的債務,但其實利息也不必付,因為通脹或美元貶值會自然蠶食掉利息率。

另外,只要國際貿易量不斷增加,美元債務也將隨之不斷增大,這將創造出美國的經濟增長。

我 們再換一個角度看,當“主權貨幣”變為“信用本位”之後,“信用貨幣”本身就是“主權債務”符號。因此,美國無限度地發行美元貨幣,其實就是在無限度地發 行債務。從這個角度上說,美元和美國國債之間的差別僅僅是流動性的差別,用美元購買美國國債所獲得的利息,僅僅是對放棄貨幣流動性的補償。

格林斯潘曾經兩次說破美國的債務經濟模式:“美國增加債務能力是全球化的一種職能,因為負債能力的顯著提高與成本的降低以及國際金融載體範圍的擴大休戚相關。”

這 當然對美國有著巨大的好處:不用從事生產又可以獲得遠高於他國的經濟效率。比如貨幣使用效率,對美國而言,花錢買外國人的商品,這是一筆貨幣的第一次使 用;發債又把這筆錢收回來變成政府或公司的債務收入,再花出去。這等於一筆錢被使用了兩次。但對貿易對手國而言,賺回的美元又藉給美國,對自己除了一點點 利息收入以外,別無它用,效率近乎為零。

可見,在經濟全球化的條件之下,不斷增加負債能力居然已經變成美國對世界的一種義務——一種可以不勞而獲的經濟方式。從這一判斷來看,經濟全球化的另一種解釋就是:美國以外的所有國家都需要通過付出資源和勞動去賺美元,而美國祇要印美元(發行債務)就可以購買世界。

經濟空殼化——

培育了美國經濟增長的大氣泡

既 然靠發行貨幣就可以換回所需要的一切,那美國還有必要自己生產一般性商品嗎?如果美國一般性商品完全自給自足,那美國又何需進口?不進口,美元又通過什麼 渠道變成其他國家的儲備貨幣?美元不能成為其他國家的儲備貨幣,美國又如何從貨幣發行中獲得好處,其他國家又如何保證貿易的順利進行?

正 是基於這樣的道理,美國變成了世界上最特殊的經濟體。它使得自己的貿易赤字變成了其他國家的必然需求——美國必須在國際市場上大量購買,由此導致大量貿易 赤字,滿足其他國家的美元儲備;同時,美國的財政赤字也變成了其他國家的必然需要——美國發行大量國債,供其他國家的美元儲備投資。

要完成這樣一個債務經濟的循環模式,美國必須把生產一般性商品的實業企業趕出美國本土,而這件事完成於1971年到1991年的20年間。

兩次石油危機過程中,由於石油價格的數倍上漲,使得美國一般性商品生產企業不堪重負,一方面是生產成本的大幅提高,另一方面通貨膨脹壓低了國民的消費能力。雙向的擠壓,使得企業利潤不斷萎縮。

這還不算,在第二次石油危機中,當油價讓實業企業不堪重負之時,卡特接受了撒切爾一直倡導的“新自由主義”學說,將貨幣政策的四大職能簡化為單一盯住通貨膨脹。

尤其是裡根繼任總統之後,為壓製石油危機引發的通貨膨脹,在當時美聯儲主席保羅·沃爾克主持下,1980年3月廢除了利率上限管制,此後在短短的數週之間,美元利率一舉攀高至20%,而且在高位運行長達五年之久。這正是國際金融史上著名的“金融休克療法”。

能源成本、財務成本大幅攀升,加之消費萎縮,美國一般性商品生產企業有些倒閉了,有些便加入美國20世紀80年代上半期發生的一輪空前企業兼併、重組、收購狂潮。那時,實業企業實際變成了華爾街金融家手中的玩偶和賺錢的工具。

當年在華爾街流行著這樣一句話:小的總是美的。當時大公司被金融家收購之後,總會被拆解為若干個小公司,而每一個小公司都將被進行“財務手術”,然後再把這些包裝漂亮的小公司出售給需要它們的人。

金 融家通過這樣的財技賺了大錢,它們甚至發明了“垃圾債”等一系列槓桿性金融工具,使得兼併、收購在美國1979年到1985年的6年間,達到了瘋狂的程 度,同時也培育了博斯基(注:電影《華爾街》中的主角)那樣的金融大盜,以及說不清是英雄還是壞蛋的“垃圾債大王”麥克·米爾肯。

走過那個時代,美國的實業企業消失殆盡,只有諸如GE那樣的幾個巨無霸依然健在,但他們的業務也更多地傾向了金融。 2007年,GE的汽車銷售利潤50%來自汽車金融部門。

“金融休克療法”的另一個產物是美元的升值,它一方面阻礙了美國實業企業的商品出口,另一方面為美國企業對外投資創造了有利條件,從而推動消費品產業開始 向亞洲的大轉移,亞洲各國、尤其是中國和東南亞開始熱衷於加工貿易、出口導向性經濟,而且變成了一種新的經濟增長方式。全球經濟一體化的說教由此甚囂塵 上。

一輪大轉移完成之後,美國的經濟動力還剩下什麼?

金融、高科技以及軍事工業變成美國經濟的立命之本。除此之 外,幾乎所有一般性商品生產均讓位於歐洲和亞洲。今天,我們在國際市場上,很難再找到標有“MADE IN USA”的一般性商品了。其實,除了金融技術和難以馬上轉化為生產力或民眾消費品的高科技以外,美國實體經濟在國際市場上已經失去了競爭力,取而代之的是 不斷膨脹的貿易赤字。到2007年9月底,美國累計的貿易赤字總額已達6.44萬億美元。

這就是美國經濟的現狀:從20世紀90年代 到現在,美國GDP共計增加了4萬多億美元,其中製造業佔比不到10%;製造業在GDP中佔比,從1990年的24%下降到目前的18%。而說到製造業投 資的增長率就更是少得可憐,2006年僅為2.7%,投資額僅相當於GDP的2.1%。就算是最讓美國驕傲的信息技術和計算機硬件生產,目前,每年的投入 在GDP中的佔比尚不足1%。與之相對,服務業在美國GDP中的佔比高達80%

因此,美國的債務經濟模式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空殼經濟,一個只能靠債務不斷膨脹來拉動經濟增長的大氣泡,一個所有經濟學理論都難以適用和解釋的“經濟怪物”。按美國著名學者安德森·維金的推算,美國每獲得1美元的GDP,必須藉助5美元以上的新債務。

“負翁”民眾——

貧富差距加大,消費信貸迅速膨脹

美國富有嗎?它當然比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都富有,但落實到美國的民眾身上,我們將會看到另外的結論。

先 來看一組數據:從1971年到2007年,美國企業平均工資從每小時17.6美元降到了10美元;同期,美國企業高管與普通員工的工資差距,從40:1擴 大到了357:1 ;同期,美國民眾的消費信貸從1200億美元擴張至2.5萬億美元;2007年美國的房地產住房抵押貸款市場規模達11.5萬億美元,相當於GDP的 83%。

這樣一組數據說明了什麼?

第一,它說明美國民眾的收入水平在絕對下降,而下降的幅度絕非17.6美元到10美元。因為,每小時平均10美元的工資總額中,少數高級管理人員拿走的部分越來越多,一般員工拿到的越來越少——收入兩極分化。

第二,正如我們經常在美國媒體上看到的那樣:如今在美國找到一份年薪5萬美元的工作可能性已經很小,美國的中產階級人數正在大幅萎縮;另外,美國的失業率在不斷攀升,而政府能夠提供的就業職位,也大都是臨時性的低薪工作。

那麼,美國人靠什麼維繫原有的生活水平?答案很簡單:借貸!

這正是消費信貸近十年來在美國迅速膨脹的主要原因。美國普通民眾的負債(住房負債加消費負債)共計14萬億美元,相當於GDP的101%,平均每人7萬元美元,而負擔最重的則是低收入人群。

其實,到了1990年以後,美國原本享有高收入的工程師以及高級技術工人,如今已經大量淪為商業的服務員、金融機構的推銷員、各種營業部的櫃檯員,甚至改行成了人體保健員和各色志願人員,這也是服務業佔據GDP80%的美國經濟還能為社會提供的最多的就業崗位。

再換一個角度,拉動經濟增長有三駕馬車——投資、消費、淨出口。那麼,空心化的美國經濟還能靠什麼拉動?

巨 額貿易赤字,顯然會使淨出口對經濟的拉動作用為負值;再看投資,正如上文所述,美國製造業投資增長率2006年僅為2.7%,投資額僅相當於GDP的 2.1% ,所以更多的是靠金融投資,這使得美國每天都需要40億美元資本流入,而債務循環機制確實保證了這等規模的資本流入,但這僅僅平衡貿易逆差,而真正拉動美 國的經濟增長的是消費。 2007年,消費對美國GDP增長的貢獻率高達72%。

問題來了。美國民眾的絕對收入在不斷降低,而美國又要靠消費的不斷增加來拉動經濟增長,這顯然矛盾。怎麼辦?美國政府的辦法是:進一步放鬆金融管制。讓原本沒有資格借錢的人借錢消費,讓原本沒有資格買房的人購買住房,這正是次級按揭貸款及其一系列衍生品出現的歷史背景。

了 解了這個背景,也就不奇怪,格林斯潘為什麼會在2005年4月8日美聯儲第四屆年度社區事務研究會議上,對美國次級按揭貸款從1990年初的1%增長到 2005年的10%大加讚賞。在他看來,這是美國金融技術進步的一大成果,創造的消費信貸大幅擴張的經濟奇蹟。但是,這個奇蹟在美聯儲開始加息、房地產價 格開始不斷下跌中變成了海市蜃樓,更可怕的是,“次貸危機”變成了引爆美元危機的雷管。

2008年10月23日,《華爾街日報》報導稱:美國將有1200萬人將因為房價下跌而破產,佔全部供房者的1/6。

危機是常態——

美國危機帶給全球災難

第 二次美元危機在全球爆發後,經濟學界有人痛罵格林斯潘濫髮美元。但殊不知,格林斯潘時代的美國——一個只能依靠國家信用、企業信用和消費信用不斷擴張而拉 動經濟增長的美國,所能帶給世界的,必然是泡沫經濟的周而復始。因為對靠金融市場主導權、靠美元對國際貿易主導權賺大錢、賺快錢並拉動經濟增長的美國來 說,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斷地製造泡沫。

於是,對於其他國家而言,只要市場充分開放、充分與國際(美國)接軌(使用同樣的市場規則),那該國的市場就一定會被美元淹沒,最後該國的外匯儲備——被所有國家奉為財富、多年辛苦積累下的美元,不僅在價格的暴漲暴跌中被熬幹,甚至還會欠下一屁股債以致國家破產。

2004年,無奈的格林斯潘一改以往晦澀的風格而明確表示,在目前情況下,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斷降低利率,為維持美國的債務經濟,美國祇能藉助於新的泡沫。

格老說的這個“新的泡沫”,無疑就是今天我們看到的、在過度信用支撐下的房地產泡沫——本質就是金融泡沫——次級按揭抵押貸款及其各種衍生債券的泡沫。但現在它已經破滅了,同時很可能把美國這個“經濟怪物”的好日子帶到盡頭。

其 實,在美國又何止是房地產泡沫。財政赤字的多年積累構成了“財政泡沫”,貿易赤字的多年積累構成了“貿易泡沫”,而由它們匯合一起累加成美國的“債務泡沫 ”;在這場危機中我們還可以看到“評級泡沫”,可以看到由於財務制度造成的上市公司利潤虛增的“股價泡沫”,以及由於國民過度消費造成的“抵押貸款泡沫” 等等。一切泡沫最終交匯成了“美元泡沫”。

美國這樣一種特殊的經濟模式害人又害己,但總體上看:害己少、害人多。包括今天這場表面是 美國、而實際是“全球第二次美元危機”的災難,到頭來誰最倒霉?現在還說不清,但事實已經表明,全世界都在為此買單,而且美國之外其他國家的買單總額已經 遠遠超過了美國;事實還告訴我們,危機中美元相對於歐元的升值說明,歐洲經濟在危機中所受到的傷害可能比美國更大;事實將更進一步表明,許多發展中國家將 被放到破產的邊緣。

當然,誰輸誰贏現在算總賬尚早,但可以肯定,正在經歷的這場危機所帶給世界的痛苦,無論是廣度還是深度,都將遠遠超過歷史上任何一次,包括第一次美元危機以及1929年之後的全球經濟大蕭條。

慢刀子割肉——

格林斯潘“走鋼絲”,伯南克則捅破了泡沫

美國解決美元泡沫的第一種方法是:讓美元不停地、緩慢地貶值。

2000年網絡泡沫破滅後,美聯儲開始不斷減息,讓美元踏上了貶值之路,從此惡性通貨膨脹的陰影開始籠罩全球。實際上,美元貶值對美元儲備的持有國來說,無異於“慢刀子割肉”——在不知不覺中讓多年積累的“美元財富”失去以往的購買力,而美國恰好藉此逃債。

但是,美元貶值必然會導致另一個嚴重後果:世界各國不願意持有美元儲備,甚至會拋售美元,如果這樣,美元將會崩潰;如果其它國家放棄美元作為國際結算貨幣,則會導緻美國債務經濟模式土崩瓦解,最終走向破產。

格 林斯潘應該早看到了這種風險,但他根本無力回天。這種矛盾的心境,也讓其講話經常自相矛盾。如2004年1月13日在德國柏林,格林斯潘威脅歐盟說,美元 貶值歐元升值,最終會使歐洲經濟出現衰退。他甚至強調指出,美國經常賬戶的赤字根本不是問題,而且“以美元來支持美國的債務,從本質上說,可以提高美國的 舉債能力”。

上述言論似乎在說“美元不應當貶值”,但就是在同一次講話中他又說,如果美國經常賬戶的赤字繼續增加,美國“將在未來的某一時刻進行調整,從而減少或可能逆轉”外國投資者對美國債務的需求——這實際是說,美元貶值是必然的、早晚的事。

按美國學者說法,格林斯潘只有“走鋼絲”了。他既希望通過美元不斷貶值以減輕美國的債務負擔,又必須確保美元貶值不會引起世界各國對美元資產的大量拋售。因為如果把美國的所有泡沫、通脹壓力一起考慮進去,那美國經濟的脆弱程度就更加嚴重。

為 化解不斷上升的通脹壓力、強化世界對美元信心,這要求美聯儲所確定的利息率不能太低,但利率過高又容易導緻美元升值、加重美國債務負擔,甚至捅破國內日趨 嚴重的房地產泡沫;那利率低一些行不行?也不行。雖然它可以保住房地產泡沫,也會減輕債務負擔,但通脹壓力加劇,世界各國對美元的信心會受到打擊。

由此可見美聯儲的難度有多大。或許格林斯潘也只能用些晦澀不清的語言去表達自己的意願,用精心權衡的貨幣政策應付著,盡可能避免極端情況的發生。但是,這樣的鋼絲能走多遠?

伯南克接任之後,美元利率的上漲加快了。 2007年,在伯南克最後一次加息之前格林斯潘提醒過,他認為,美國經濟會出現很大麻煩,但伯南克沒聽,當他把利率升至5.5%,美國的泡沫經濟破滅已經不可逆轉。

這怪伯南克嗎?恐怕不能!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2000年歐元誕生了,世界出現了另一種可以替代美元作為國際儲備的貨幣,一個經濟規模可以和美國相抗衡的經濟區。這無疑使美元在國際結算體系的地位受到了嚴重挑戰。

2003年,華倫·巴費特平生第一次開始持有外國貨幣——即拋出美元買入歐元,陸續將歐元的持倉增加到200億美元。

不 只是華倫·巴費特,據《金融時報》計算,截至2006年10月份,全球流通中的歐元現鈔總值已超過美元,達6100億歐元;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 最新統計顯示,2007年第四季度,美元在全球外匯儲備中的份額跌至8年來的最低水平;同時,歐元儲備從0%大幅上升至25.8%。華倫·巴費特指出:“ 如果經常賬戶的赤字繼續下去的話,那未來5到10年內,美元還將繼續貶值。”

2007年,美元的貶值確實開始加速,這一貨幣危機的典型特徵,讓美元搖搖欲墜,而次貸危機變成“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慢刀子割肉”很可能演化成“快刀斬亂麻”——現有的世界經濟體係被傾覆,陷入絕對混亂。

美國怎麼辦?世界怎麼辦?

救樓市、救股市、救匯市、救銀行,救實業……經濟的方方面面幾乎都需要救,而所有國家不僅要自救,而且還要幫著美國救。但我們必須看清楚,救市的最後結果,也許只不過是讓美國經濟“繼續在鋼絲上走下去”。

害己更害人——

美國危機會否把全世界“拉下水”

再 來看拯救美元的第二招:打壓其他經濟體,讓其與美國一起垮台。這就是說,如果這場危機使其他經濟體所遭受的打擊比美國更嚴重,那麼,儘管美元會貶值,但只 要歐元、日元、人民幣等其它貨幣比美元貶值更多,則從匯率上看,美元相對於其他貨幣仍然升值,仍可藉此保住世界對美元的信心。

歐元的 情況就是這樣。從2000年開始的美元貶值,以及此後的伊拉克戰爭,已經讓歐洲在全球大宗商品價格的暴漲中吃夠了苦頭。歐元區不僅沒有統一的財政政策和統 一的行政能力,而且為了保持區內各國的利益均衡,他們還不得不對各國的財政赤字、貿易赤字等經濟指標實施硬性規定,這使得歐元區在“保增長、控通脹”方面 的能力受到了極大約束。

因此對歐元區而言,在美元貶值,歐元升值的過程中,一方面由美元貶值導致的通貨膨脹抬高了歐元區的商品成本, 抑制了自身消費;另一方面,歐元的升值壓制了歐元區對美國的出口,使歐元區的經濟每況愈下。如今,美元危機又來了,這使得在歐元升值過程中,歐元區所積累 的大量對美國的金融投資猛然變成了壞賬,金融機構流動性受到嚴重威脅,甚至破產倒閉。

這就是歐元區的經濟現實,金融狀況一點不比美國好,而又沒有充分的手段去救援經濟——經歷著所謂“雪上加霜”的痛苦。這也是危機中美元不貶反升、而歐元卻不升反貶的原因所在。

這當然是美國最願意看到的。如果歐元區、日本等其他主要經濟體的衰退比美國更嚴重,那將意味著美元繼續擁有強勢地位,美國的債務經濟模式可以繼續延續,同時也為美國改革或經濟結構轉變贏得寶貴時間。

(中標)中國如何應對美國危機

可以肯定地說,中國經濟的狀況現在遠比美國好很多,更沒有理由陷入美國的困境。但是,如果不小心翼翼的處理好各種問題,不作相應調整,中國經濟風險也會增加,甚至轉化為社會不穩定因素,最終給正處於關鍵時期的中國社會經濟發展帶來傷害。

中國的應對措施——

強化國民信心調整投資策略

當然,中國的有利條件很多,但這不僅要用足用好,更重要的是,必須講求高效使用。

一、通過扭轉國民對股市、樓市的預期強化信心。 “信心比黃金更重要”是溫家寶總理日前在美國所說的一句經典之言,他點破了市場經濟的本質特徵:信心經濟。

但是,這個信心不僅是政府的信心,更是國民的信心。即,國民越有信心,越會多投資、多消費,經濟就會越來越好——如此是良性循環;相反,國民越沒信心,就越不投資、越不消費,經濟就會越來越壞——如此會惡性循環。

必須清晰地看到,目前中國經濟正徘徊在一個分水嶺,各種統計經濟數據表明,中國人對經濟前景的預期(信心)正在走向負面,這很容易讓中國經濟陷入惡性循環,這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同時需要看到,對國民信心打壓最直接、最嚴重的,莫過於股市和樓市的低迷不振,而要恢復國民信心,也必須從這兩大市場入手。這也是效率最高手段。從現在的政策看,中央已經意識到,並已經採取相應措施。

二、財政投資最好通過社保基金完成。就目前經濟形勢而言,通過財政投資來拉動經濟增長勢在必行。但是,應當把一部分風險較小、收益穩定——最好的財政投資項目通過社保基金完成,盡可能減少政府直接投資。

這 樣做的好處很多。首先,實實在在地體現出中國政府是人民政府的基本特徵,進一步贏得人民的擁護,鞏固黨的威信;其次,把最好的項目交給社保基金完成,是向 全國人民輸送利益,避免利益集團的爭奪;第三,大量資金進入社保賬戶,可以大幅減低國民後顧之憂,有效強化其消費意願和風險偏好;第四,可以使政府投資項 目具有法人主體,減少投資成本,增強投資效率;第五,同樣實現了政府投資拉動經濟的目的。

三、錢從央行票據轉成國債而來。中國已經實 現了國債餘額管理,但鑑於過去的五年間財政收入的大幅增加,財政盈餘較多,所以用不著發行短期國債對財政收支進行調劑,以至於央行公開市場操作,不得不發 行大量央行票據,目前市場存量已經高達4萬億元人民幣左右。這些央行票據其實質也是國家債務,不過沒被列入國債餘額而已,但每年所需支付的利息,一樣需要 財政開銷。這其實是一筆閒置的財政資源。

因此,只要把這些央行票據等值轉換為相應期限國債,這里至少應有1萬億元人民幣的“沉澱資金”——永遠只需付息而不必還本金;財政用這1萬億元資金投入社保基金,其餘國債收入委託央行經營、並繼續用於公開市場操作。

當然,也可以採用短期國債和央行票據並行的辦法,使央行公開市場操作的效率和靈活性不至於受到財政需求影響。

這樣做的好處在於,雖然財政投資加大,但中國的債務率並沒有實際增加。

四、 需要立即全面檢討資本賬戶開放的問題。亞洲金融危機時,中國資本賬戶的不完全開放第一次救了中國;今天,還是由於資本賬戶的不完全開放,第二次使中國避免 了金融危機的嚴重衝擊。因此,我們有必要更加認真、謹慎地面對資本賬戶的開放問題,必須搞清楚,目前中國有沒有條件全面開放資本賬戶,開放的前提條件是什 麼。藉以避免未來可能的開放過度,增加中國經濟風險。

五、讓外匯儲備投向中國自己。鑑於美國債券的流動性已經大幅降低,所以,現在用外匯儲備繼續購買美國國債將是最差的選擇。那買什麼?去買回中國企業、銀行在境外發行的、以美元或港元計價的資產。

這些資產大都已經被恐慌的市場嚴重錯殺,而此時中國政府出面回購這些公司的股份,一來風險較少而未來收益可觀,二來鼓勵了境外投資者對中國資本的信心,三來推高中國資本的國際地位,四來為中國企業境外收購資產創造有利條件。

關 鍵是流動性問題。但現在舉目望去,國際上哪有流動性好的資產?所以,既然流動性都不好,那不如買自己的資產,一方面可控性強,另一方面國內對其流動性的變 通迴旋餘地大,這些優質的資產未來無疑是融通現金的優質抵押物。第三,相對於1.9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而言,1000億元到2000億元資產流動性稍差不 是大問題。

香港地區的危與機——

不再做華爾街玩偶奪回亞洲資本市場定價權

如果我們看清這場金融危 機的根本性質是“第二次美元危機”,是60年美國積累下來的貿易泡沫、財政泡沫、債務泡沫、實業泡沫、上市公司財務泡沫、房地產泡沫、消費泡沫以及評級泡 沫等等——所有泡沫的一次總爆發、總清算,那麼我們就應當確認,美元的貶值以及華爾街股市的下跌,將不是一個短期可以結束的走勢。

因此,A股也好、港股也罷,它完全沒有理由永遠被華爾街拖累。

但過去的事實告訴我們,聰明的投機客借用國際金融形勢,再度把香港變成了“慢速自動提款機”。但與1997年不同的是,他們一改往日凶悍之習,對港股、港匯實施的是“惡意而溫柔”的操作,讓香港金融管理當局不僅沒有感受到過分的疼痛,反而給人以市場活躍的假象。

被華爾街玩弄於掌中的H股,如今已經慘不忍睹,多支股票市盈率已經低於1倍。同時,H股被惡意低估,對A股構成了強力壓制。幾乎每一次大投行下調H評級,都會在A股得到反應。

正因如此,2008年7月3日筆者曾大聲疾呼“A股的禍根在香港”。不過,既遺憾又欣慰的是,直至今天,香港金管當局剛剛開始採取一些措施,儘管內地管理者早已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不過,從近期的市場走勢看,情況在往好的方向變化。直接的跡像是,港股正在努力擺脫華爾街,走出獨立行情。當然,目前還僅僅是個較為微弱的跡象,能否持續?很難講,但值得期待。因為脫離華爾街利國利港。

其一,只有H股奮力反擊,A股才有穩定可言。為什麼?因為如果沒人看好1至7倍市盈率的H股,就不可能有人看好14倍市盈率的A股。不要說中國的資本市場與世隔絕,那是自欺欺人。應當說,無論是國人還是洋人,只要他希望投資中國股市,至少會在H股和A股予以同樣的關注。

其二,香港只有擺脫華爾街,為亞洲企業撐起資本定價的大旗,才有可能真正成為亞洲的金融中心,而現在正是一個大好機會。

過 去的香港,儘管金融人才充足,金融設施完備,但它並不是一個金融中心。為什麼這麼說,因為一切金融市場行為的核心與根本是:形成資本定價。但香港過去沒有 為任何金融商品定價,港股定價也不曾脫離過華爾街的掌控。所以說,港股過去僅僅是華爾街手中的一尊玩偶、盤中的一道小菜。

但是,現在機會來了。如果香港能夠引領中國股市乃至亞洲股市率先走出困境,並通過監管等各種必要的手段全力維護亞洲企業定價,那香港必然在即將到來的一個“新亞洲時代”成為舉世矚目的國際金融中心。

相反,如果香港市場一味靜觀事態不斷惡化而聽之任之,甚至認為,全球股市都在跌,香港沒有理由不跌,那不僅會縱容國際投資客玩弄香港,更嚴重的是,它將成為中國金融穩定的絆腳石,並嚴重干擾中央政策的有效性。甚至,會將中國民眾的經濟信心和中國經濟一起拖入深淵。

因此,香港金融管理者必須意識到,香港的金融市場絕不僅僅是香港的市場,更不是華爾街的金融市場,而是關乎中國金融安危的市場。

對香港而言,機會就擺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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