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1日

油價已不再由供需來決定

金融危機標誌著華爾街霸權的結束

——訪《石油戰爭》作者、經濟學家威廉·恩道爾

日期:2008-11-17作者:田曉玲來源:文匯報


威廉·恩道爾(F.William Engdahl)

本報記者田曉玲

這幾年,從高企的油價,到糧食危機,再到華爾街的金融風暴,經濟注定要成為全球最熱議的話題,經濟學家也由此成為媒體明星,走入公眾視 野;威廉·恩道爾就是其中之一。學術上,他受過普林斯頓的科班教育,是經濟學家、地緣政治學家,又對歷史有深入研究;另一方面,他又是中國中央電視台經濟 頻道以及其他一些財經媒體的常客,他在油價高企前推出了暢銷書《石油戰爭》,他在油價升至140美元高價時預測油價將會下跌……近日,他攜他的新書《糧食 危機》來到上海,就有關全球金融危機的相關問題接受了本報專訪。

文匯報:金融危機發生以來,從美、歐等發達國家到包括中國在內的發展中國家,各國政府都採取了一些緊急的應對措施,以求能夠幫助經濟盡快恢復。美國的7000億美元救市計劃曾引起全球的廣泛關注,你怎麼看它的實際作用?

答:首先,對於這次金融危機,我的看法是:它是一場根本性的危機,可以說是百年一遇,和上世紀30年代的大蕭條相比,非常明顯的是這次的 債務規模要大得多,無論是銀行體系、個人還是政府都深陷債務之中,其規模已經上萬億美元。美國人口在過去幾十年增長速度並不快,但債務的上升速度要快得 多,導致人均負債很多,所以我稱之為根本性危機。

而接下來的世界,可能不會再有布雷頓森林體係了,它早已經倒塌了。我完全同意德國財長最近所作的判斷,此次金融危機標誌著華爾街金融霸權的結束,取而代之的將是地區性的金融體系,而不再是美元控制下的單極力量。

談到具體的應對措施,尤其是美國本身的應對,我是有一種擔心的,因為它用以拯救銀行的錢來源於納稅人,而這些銀行又是麻煩的製造者。這也 是救市計劃遭到非議的重要原因。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就是當我們面對這種艱難局勢和危機時,各國都必須找到自己的方法來穩定經濟和金融,美國也不例外。

文匯報:面對金融危機,美國之外的國家究竟應該如何應對?

答:我認為不存在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全球性解決方案。舊有的體系和機制可能已經不頂用了,為了避免更大的損失,像中國這樣的經濟體必須 尋找新的地區性的貿易合作夥伴,亞洲國家之間以及亞歐國家之間要有更緊密的合作。我覺得上海合作組織就是一種加深區域貿易合作的很好的方式。我相信歐洲需 要中國遠甚於中國需要歐洲,尤其是在現在這個時刻。

文匯報: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全球化時代,我們的認知是:如果美國不從危機中恢復過來,那麼中國和其他國家都會受害。

答:我覺得中國政府目前採取的應對是很明智的。儘管這次危機中中國也受到影響,但是如果能夠積極應對,比如對於人民幣兌換抱更加謹慎的態 度,對現行的金融體系和規則更為謹慎,把金融安全放在更重要的位置,那麼,影響就會小得多。關於全球化問題,其實2000年前就有“全球化”這個詞了;目 前的形勢要求我們對“全球化”下一個更準確的定義,以免造成思維的混淆。

文匯報:那麼據你估計,世界經濟要從這次金融危機中恢復過來,大致需要多少時間?

答:我覺得說到恢復,這個問題應該根據各個國家的不同情況來考慮。我可能比較悲觀。美國經濟短期內元氣大傷,需要的是一場根本性的變革。 而歐洲人只是買了次貸產品,並沒有過度投機形成房地產泡沫,可能恢復得更快一些。當然亞洲和歐洲應該重新組織協調,尤其是在金融領域做出調整,以幫助自己 盡快渡過難關。

文匯報:我們看到石油價格最近一直在走低。你曾經提出,高企的油價其實是投機的結果;現在,你是否會改變原先的看法?

答:沒有。在我的上一本書《石油戰爭》中,我曾經說過,所謂石油戰爭,關鍵不是石油價格,而是石油控制。做多的一方在投機過程中受自身利 益驅動把石油價格推高到147美元/桶,而做低油價也是空方自身的利益驅動使然。上半年高盛有一份報告稱,石油價格將會在年末達到200美元;我當時就說 這是下跌信號,實際上當時石油的供應遠大於需求,價格在正常情況下應該下跌。

這種劇烈的價格波動導致了投資回報的不確定性,影響了全世界的投資決策,沒有人能夠承擔那麼大的風險。作為全球第二大石油進口國,中國在全球石油市場中應該主動規避風險,比如可以和生產國直接簽訂固定價格的中長期合同,從而避免受到油價的控制。

文匯報:我們知道,歷史上,西方國家的經濟增長和石油需求表現出非常明顯的正相關。眼前的經濟衰退,是否也是油價下跌的一個影響因素?

答:我不認為經濟衰退是造成目前低油價的主要原因。油價已不再由供需來決定,而是由原油期貨市場決定。其實大約15年前,尤其是2000 年前後,這種現像已經很明顯了,2000年美國國會通過了《商品期貨現代化法案》,放鬆了對期貨交易的政府監管,2006年又進一步讓交易規則自由化,這 些都是原因。

文匯報:你的新書聚焦到人們的吃飯問題。中國是人口大國,美國分析家萊斯特·布朗曾經在上世紀90年代提出“誰來養活中國”這個命題,這也是很多西方人關心的問題,對此你怎麼看?

答:我認為,中國人能養活自己,甚至能比西方做得更好。萊斯特·布朗也是農業工業化的支持者。我不同意他的觀點。 “農業工業化”英文裡叫做agribusiness;這是農業發展中的一個重要變化,它把農業當成一門生意來做,強調實現利潤的最大化,強調農產品的數量 甚於質量。為了降低成本,人們可能會將5萬隻雞集中圈養,吃工業化生產出來的飼料。美國的這種農業發展模式不是真正的農業,這種產品品種單一,缺乏營養, 直接造成了肥胖等疾病。

中國在保護自己的糧食方面做得非常好。在保證數量的基礎上保證質量,這才是最重要的糧食安全。

文匯報:農業不能工廠化,沒有規模效應,農民收入普遍較低,這個問題怎麼解決?

答:這需要政府政策的扶持,尤其是稅收政策。我認為在這裡可以藉鑑一下德國農業的模式,倡導家庭農戶耕作,自發組成一些合作小組。政府用 財政政策來支持這些家庭式農戶。我前不久在華南農業大學講演時就接觸到你們很優秀的農業專家,他們提倡改良土壤,實現高產高質,不盲目追求數量,同時可以 適當提高那些高質量糧食的價格,以補貼農民收入。

文匯報:你對石油和糧食所做的分析,一個基本的判斷就是:其價格的劇烈波動很大程度上是由利益集團在後面操縱。這樣的立論很可能會被人們指責為“陰謀論”。對此你怎麼看?

答:我的觀點儘管並不主流,但是並沒有錯。陰謀分公開的陰謀和秘密的陰謀;英美的權勢集團為了控製而採用了一些政治策略,這是事實。早在 1939年,德國入侵波蘭前,美國的精英們就在紐約開會討論戰爭與和平問題,主題就是美國將成為二戰後全球最大的超級強國,到那時美國應該如何來治理世 界。我把自己看作是一個陰謀分析家,而不是一個陰謀理論家,因為這些陰謀不是理論,而是事實。我的研究是以經濟學為基礎的,是政治經濟而不是數理經濟。我 結合政治和經濟來研究,稱之為地緣政治,同時還需要歷史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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