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19日

中醫教育,鬱結難疏

30年國醫大師“折損”九成中醫教育,鬱結難疏

2012年07月24日

30年國醫大師“折損”九成,傳統醫學傳承乏力

  中醫教育,鬱結難疏

從“豬蹄治病”到“打通任督二脈”,前不久的甘肅“中醫復興運動”將中醫置於輿論漩渦之中,爭議四起,浮沉不定。然而,拋開熱鬧不提,一個不爭的事實是,伏羲制九針、岐黃論醫道的中醫,如今已舉步維艱。其顯著表現為,中西醫的“剪刀差”越張越大,每年中醫師的增長人數還不到西醫的零頭,更甚者,作為中醫的領軍人物,著名中醫的人數從上世紀80年代的5000餘名驟減至現在的不足500名。

在不少專家、名醫看來,中醫的脫困與復興,全系教育。可目前學院制的西化教育,被九旬高齡的國醫大師鄧鐵濤指為一隻“病雞”,“病雞如何能生出健康的雞蛋?中醫教育就是這隻母雞,不中不西,怎能培養出純正的中醫接班人呢?”為此,本版推出“望診中醫教育”系列報導,以期把脈國醫未來。

  現實·寒

中醫增長人數不及西醫1/12,報考博士居然寫不出方劑

2007年畢業於江蘇某中醫類大學中醫學專業的小武,早​​早就轉了行當,現在司法系統工作。那一年,同班50多人畢業,只有一半從事了醫療行業,而選擇中醫為業的不過寥寥五六人。

“據我所知,以後幾屆畢業的學弟學妹們,在中醫行業就職的比例就更低了。”小武毫不掩飾中醫學生“兩頭受堵”的就業困境,“西醫醫院基本不招中醫學生,但是中醫招聘也不以中醫學生為主,這叫我們上哪兒工作去?”據了解,小武班上不少同學本科畢業後就去讀了西醫研究生、做了西醫醫生,還有一些同學乾脆改行。從2002年至2010年,中醫執業(助理)醫師數增加了42253人,這個增幅,還不到西醫的1/12。

當然,小武的經歷並不能代表全局。依據浙江中醫藥大學的統計,近兩年,該​​校畢業生在中醫類單位工作的比重超過了70%。

“數字或許不能簡單同質量掛鉤。”一個六七十人的本科班,能培養出三五個優秀人才,重慶醫科大學中醫藥學院中醫臨床教研室主任尹濤就已“十分欣慰”了。在他看來,很多中醫專業的畢業生,還遠遠達不到“出師”水準。

對於西醫而言,有了基礎知識,採取現代醫學儀器等輔助診療手段,就能夠對疾病有一個較為清晰的判斷,並採取相應治療。而中醫學習,無論是辨症還是開方,都需要大量的臨床實踐才能掌握。 “目前的院校教育中,中醫的臨床實習和西醫一樣,從大四開始。這樣的經驗值對於中醫而言顯然是不夠的。”尹濤坦言。

“小本”中難出將軍,即便是戴上博士的帽子,情況的改觀也不是太多。

一位中醫急症科主任招收博士研究生,要求寫出10個方劑,很多考生居然寫不出來。這樣的怪事,煙建華教授並不少見。作為北京中醫藥大學中醫基礎理論學科帶頭人,他發現不少博士生、博士後在開題、論文答辯和課題評價過程中,制訂的研究方案和事實存在許多概念錯誤。

沒有紮實的基本功,自然難以樹立起臨床的高度,不少學藝未精的學生基本把中醫開方等同於“銀翹散”——出手就是加減“銀翹散”。因為在中醫藥大學方劑學教的首先是銀翹散,也必考銀翹散,一上臨床,腦子裡也只有“銀翹散”。

  教學·虛

教材編寫脫離臨床,中醫課程壓縮嚴重、成“可有可無附屬品”

  有人說,中醫教育“病”了。最大的病症,也是專家們提及最多的,就是“脫節”。不管是教材編寫還是課程設置,都與中醫最看重的臨床漸行漸遠。

“編教材的老師是不是臨床出身十分關鍵。”廣東省中醫院副院長楊志敏指出,有些教材只是簡單地將單一病症下的症狀羅列出來,完全忽視了現實診療的複雜性,結果學生到了臨床一看,症狀大相徑庭。

編來抄去,是中醫教材的又一隱疾,往往只介紹各家源流,卻缺乏對各家學派的臨床經驗和有效案例的集納、整理。 “十八般武藝往那裡一放,卻不教人怎麼用。”原廣東省中醫院院長呂玉波這樣比喻。多重流派的簡單堆砌,非但不能增加學生的視野,反而會適得其反、徒增干擾。 “領悟中醫的原理本來就已經很難,更何況教材上的流派眾多,也不知道該信誰的。”談起學習感受,重慶醫科大學07級中醫專業的湛傑莉有些無所適從。

“編一個規劃教材相當於一個國家級的項目,人人都去爭著編撰、搶著署名,質量和效果自然被擱到了其次。”教材質量的波動,在煙建華看來,更與中醫高等教育的行政化和官僚化不無關係,“教師拿不到課題,就無法晉升,這樣的教學評價體系讓不少固守中醫傳統的教師都難以獨善其身。”

“教材必須改,必須緊貼臨床,要多花些時間編寫,才能經得起臨床實踐檢驗。”兩個“必須”,道出了已故國醫大師任繼學對於中醫教材的憂慮。

如果說教材編寫問題還屬於“院內起火”,那麼在課程設置和培養方式上,中醫需要面對的是西醫的衝擊。

中醫專家指出,中醫學院的中醫課程不斷被其他課程擠壓,中西醫的課程比例從最初的8∶2,下滑至現在的6∶4。加上各種評價體系和用人標準依照西醫坐標設置,導致在60%的中醫“疆域”中,真正“國產”的課程最多只有四成。 “中醫成了可有可無的附屬品。”一些專家給出這樣悲涼的結論。

另外,在培養模式上,中醫類研究生培養按照西製實行分類指導,有“科學學位”與“專業學位”之分。 “科學學位”培養中醫科研人才,“臨床醫學專業學位”才是培養中醫臨床醫生。

“中醫教學和臨床脫離,搞基礎的就單純鑽典籍,搞臨床就去做動物實驗,這樣是培養不出中醫人才的。”呂玉波坦言,將基礎研究和臨床診療割裂,把中醫按照現代醫學的模式人為分割,這無疑是犯了中醫重整體、講系統的大忌。

原本期望互取所長的中西醫結合,結果卻讓西醫模糊了中醫的核心。中醫專家擔心,在西醫的包圍之下,中醫變得“不中不西”,變味的中醫達不到好的療效,沒有療效說話自然就得不到社會的認可——這種螺旋衰退的怪圈,讓中醫的前景變得有些堪憂。

  環境·鬱

“耶穌管和尚”的醫院模式讓中醫難有沃土,回歸師承卻遭體制難題

討論中醫復興,許多人更關注的是“種子”問題,如何打造合適的教育模式,如何培養優秀的後繼人才。

然而,一個更加嚴峻的現實是,土壤是否合適。 “種子要優良,土壤更要肥沃。”年過九旬的國醫大師顏德馨對於綜合性醫院“耶穌管和尚”的模式頗為不滿,在西醫學術觀點的統治下,中醫顯然是很難撥開雲霧見青天的。

要找到這樣一片純粹的土壤,在現在已經很難了。

據媒體報導,數年前,一家中醫醫院來了一位危重病人。經診斷,病人患了心肌梗塞和腦血栓。值班大夫們趕緊採用西醫搶救手段。此時,一位上級大夫路過,見狀,要求值班大夫改用內關穴扎針的辦法。值班大夫只能照做。可當上級大夫一走,值班大夫就立刻拔下病人內關穴的針,重新改回原來的西醫搶救手段。他們一邊搶救病人,一邊埋怨那位上級大夫添亂。

西醫的強勢,並不僅僅局限於教育領域,“就連醫院,普遍也是按照現代醫學來設置的。純粹的中醫生,如果不會管病房、不懂化驗單、接不了急症,一般的醫院不會接收,自身的生存都無法保障,又何談去發展中醫?”浙江中醫藥大學基礎醫學院院長柴可夫認為,從上游教育到下游醫院,西醫的影響無處不在,甚至具有壓倒性優勢。

於是,中醫教育試圖闖出一條“最中國”的突圍之路,回復到師傅帶徒弟的師承教育。這樣的培養模式,儘管能帶出不少好手,但是因為沒有院校受教的經歷,無法參加醫師資格考試,即便能夠參加,近一半的西醫考試內容也會讓這些按傳統模式培養的學生茫然無措。制度,讓師承陷入尷尬,謀得妙手,卻無出路。

療效決定中醫的未來,而能否發揮療效則要視乎人才質量。但是,人才培養的坎,中醫邁得併不輕鬆。 “如果這條路走不通,那麼中醫就只能關在博物館了。”呂玉波感嘆。 (鄧圩、劉成友、江南、張文、姚雪青、楊旭、梁晨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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